青竹【宝生永梦麦外敷】

五十度灰（19）

除了上次的意外，一切似乎都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，当然，也仅限于“似乎”。

回到家，正歇了半日的慕容离，未来得及去公司交接最近发生的事，就被毓骁一通电话给缠上。

作为经理，毓骁几乎是慕容离不在时的公司二把手，除了性子上有些优柔寡断外，做起事却毫不懈怠，能让他来信儿的定也是大事。不过，公司能有什么？地境被天权划入圈子，如果不是找茬便不会轻易动它？

追想起离开之前被莫澜推过来的人，慕容离心里大抵有了决意。横竖不过是天权内部的事。执明到底是毒王，绝不会让手下的势大到无可掌控的地步。

通了话，毓骁所言也正中慕容离所想。靠着慕容离出去的几日，骆珉近乎以一种强横的手段解决了慕容离明面上的近半忠诚者，公司的权利也被骆珉以毒王的名义，大大小小接了手。一开始强烈排斥骆珉的萧然和毓骁，在次次给了骆珉一个钉子后，也被毒王给撞了个软钉子。

二人这才明了，骆珉这儿撑腰的不是旁人，是毒王，他们的头。

于他们而言，执明此举，近乎是要将慕容离在天权的势力连根拔起，他们愤懑也丧气。别的东西他们守不住，但现下握在手中的权利，他们也不会让骆珉一分一毫，这是被逼入困境的他们，最后的坚持。

这坚持在知道慕容离回来的消息后，立刻化为了满腹的委屈。带着萧然的份，毓骁向慕容离好一通倾诉这几日发生的种种，慕容离也都侧耳倾听着。

待毓骁将心里话都倒净了，慕容离才像哄孩子似得，半哄着毓骁给他吃下一记定心丸。
他说：执明不是要削了他的权利，这次骆珉接任他的活，不过是为了让他能好好处理这背地里的生意不让他分心。

毓骁不信，慕容离也没有当即就让他相信的念头。这番话，搁他那里，他也不信。但事实就是如此，根据他的说辞，联合实际，对他信任十足的毓骁倒还真的有几分信了。之后慕容离就撇开了话题，被毓骁提了一下近来发生的事儿后，便挂断了电话。

慕容离心底清楚萧然和毓骁的为人，也明白他们并不是他和艮墨池一道的人。所以他对他们二人的引导，一向就是秉着天权白道生意的名头自居，让他们忠诚天权，丝毫没有让他们接触他和艮墨池、庚辰接触的东西。

他想，如果有天毒王真的倒了，那么他就带着他们去到一个谁也不知的地方，重新开始。而要是他先倒了，那么毓骁和萧然，包括明面忠于他，实则与执明暗中保持联系的方夜，都不置于落的和他一样的结果。

想到自己的打算，慕容离兀自给了自己一个讥笑。他倒是不知道自己从哪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他们的命了。

不过，人活着总是好的。

“嗡嗡——”

骤然响动的振动声，将慕容离的思绪扯回现实。泛起一层荧光的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电话。

点下接听键，那头一道意料之中的嗓音传来。

“三爷，别来无恙。”

一挑眉，听着对方显然压抑着火气的声线，慕容离对齐之侃的来意已经有了底细。

“齐爷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？”

“托三爷的福。”电话那头的齐之侃冷笑一声，道：“做了什么三爷自己心里应该有数。”

“蹇宾？”

 “你果然知道…明人不说暗话，今天来我就是问他的下落。前几天三爷不是与他一同在c市游玩过，怎么三爷一离开c市，蹇宾就跟着一同消失在c市？”

“蹇宾对齐爷来说很重要？”

“我想，三爷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
齐之侃的话撂的狠，可慕容离并不认为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，虽说自己也算个半个罪魁祸首。沉默中，慕容离突然回道：“齐爷以为我凭什么绑蹇宾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齐爷没有理由，我更没有理由。为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得罪齐爷，这并不是个划算的买卖。何况齐爷既然有能力暴露出蹇宾的资料，那么齐爷就有能力保护他，我为什么要扣下蹇宾引来齐爷的恨呢？”

电话那头自然也看不到慕容离缓缓挑起的唇角。只是沉默着，似乎在捋着慕容离的说辞。

“齐爷不要忘了，你的手里捏着我的把柄，如果齐爷真的以为我做了什么，完全可以领着兄弟过来搜查，我是不会说什么的。”

“三爷当真没有动他？”

“千真万确。”

“…三爷的人品我信得过，明日早晨，我会从c市回到z市。如果可以，我希望三爷说的话和事实分毫不差。另外…我想请三爷的眼线寻寻蹇宾的踪迹，当是我欠了三爷一个人情。”

“好说。”

福利院的大门是一道暗红的铁门，它时常是关着的。但每次打开的时候，从这里都会出去几个孩子，或是又新进来几个孩子。两道两米高的围墙围在这栋建筑周围，让里面的人出不去，外面的也翻不过来。

公孙钤也有想过从这里出去，他放不下家里的人。逃跑的计划一次次败露，然而他却没有放弃，但时间久了，他开始逐渐融入到福利院的家中。这里的每一个人，和照顾他们的蕙姨，都照顾着他，等他回悟，才惊觉自己早成了这里的一份子。

这令他逃跑的计划暂时搁浅，而搁浅并不代表放弃。直到他从这里唯一的一台电视机上了解到公孙世家的倾覆，公孙世家的人的死亡，他才真正的和外面断了关系。那一晚公孙钤一个人闷在被子里，憋着嗓子哭了一夜。

第二日的黄昏，那个孩子出现了，在他心里占有特殊位置的孩子。

那孩子是被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汉牵来的。小孩的面容精雕细琢，白里透红的皮肤精致被黄昏的光晕照射地像个瓷娃娃。就那么被大汉牵着，不哭也不闹，甚至连半分害怕的情绪都没有。

公孙钤几乎是看了一眼就喜爱上了这个孩子，不过这个孩子乖巧的有些过了头，就连公孙钤这个落魄世族的公子都觉得他太过老成。明明长了一张讨喜的面容，却半分也没有小孩子的朝气，除了他时时为那孩子解困，或是找了法子去和那孩子凑近乎，他才会偶尔给公孙钤一个浅浅的笑颜。

宛若身负洁羽，悲悯世人的天使。

“阿黎！”

猛地从床榻上惊醒，直挺挺坐起的身子微微颤抖着，胸膛的起伏不定，公孙钤止不住地粗喘着，待朦胧地双眼看清了周身的装潢后，才抚上额头，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。

“原来是……梦。”

少年的苦涩在心田里播了种，无法言喻地晦涩，几欲将他笼罩在其中。公孙钤尽量平复着呼吸，然而他越是想到那个被带走的孩子，就越是无法忘却。

他也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？为什么突然想起以往的事？为什么突然想到那个成熟的像小老头的孩子？

夜半惊醒的头，晕沉的厉害。

“哐哐哐——”

没等公孙钤继续坠落在自己的世界中，门口传来剧烈的敲门声，立刻敲击的公孙钤打了一个激灵。他还没有问出声，敲门的人就自动喊了起来。

“公孙钤！醒醒！给我开个门！公孙钤！”

看了眼窗户外的黑天，公孙钤摸到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，数字计算的11点40分正正亮在屏幕上方。揉了揉额头，公孙钤起身向门走去，边走边回应：“来了来了，别敲了。”

正当公孙钤怕这位小祖宗扰的他的邻居也睡不着赶过去时，那位小祖宗在开门之后整个人就溜了进来。

看着面前穿戴整齐，就是面如菜色的男人。公孙钤无奈：“怎么？大晚上，仲少爷怎么不与小孟互诉衷肠？跑来我这个草窝里做什么？”

不提还行，一提仲堃仪的面色更苦了。他挤了挤眉毛，尽力作出惨淡的神态，可那动作怎么看，公孙钤都觉得滑稽极了。

“你……是和小孟吵架了？”

仲堃仪一摇头，咬牙道：“是小葱好友的事，据说今天有个【陌生男人】给他打了电话，小葱对我说他的好友丢了，字面意思上的丢。要我帮忙找找……”

“恩？很正常，不过你怎么会过来？仲少爷即使自己不睡觉，也要看看时间，我还想睡个好觉。”

公孙钤一蹙眉，口气中的坚决让仲堃仪不免虚了心。然而想到孟章，仲堃仪又提起气来。

“关键在于小葱根本就放心不下他的好友！黏了他一晚上都没得和我热乎，没办法我就过来找你了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

“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，小葱的好友好像是叫什么蹇宾来着，上次在c市上遇到的，根据小葱的描述，似乎那人和小葱还在c市遇到过你的心上人。”

慕容？

公孙钤一怔，忽然打起了精神。

“你是觉得那人的丢失，和慕容有关？”

公孙钤提起心，若是这件事关乎于慕容离，仲堃仪来找他确实是对了。他不可能放着对方不管。

“不是，这种可能性很小。我就想让你搭把手，帮帮我。就算是真的关乎到慕容离，也不至于你不在边，让我失了分寸，不是吗？”

似乎笃定了公孙钤会答应，仲堃仪并不着急公孙钤的答复。

“好，我帮你。不过今晚实在太晚啦，仲少爷还是回家睡吧。”

话语说完，公孙钤未等仲堃仪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，干脆将人轰出门外。这人的厚脸皮，他是见惯了的，给人条缝，他都能扩成洞，公孙钤想睡觉只得将人轰出去。

事情顺利，仲堃仪也没有再吵吵，隔着楼层，从底下传来一阵发动机的声响，公孙钤想他大致是走了。

再次躺下，公孙钤是没了一丝睡意。闭上眼，幼年时期的场景一幕幕浮现，随着时间的流逝，慢慢地公孙钤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。

阿黎……